回家后,我看見我的雙頭黑貓還在原地。
看見它,我有點討厭自己。但我日常就討厭自己,所以無傷大雅。只是黑貓勾起了我這種情緒,些許不快。
我寧可和日夜小丑繼續(xù)找樂子。
那時,我已經(jīng)見過兩種怪物:我的雙頭黑貓,速度的害羞冰淇淋雪球。實在說,這兩種都稱不上怪物。
真正可以被稱為怪物的東西在哪里呢?
我只好又去試了別人——從朋友入手:
朋友A,他的心中怪物是一部點鈔機。不是一般的點鈔機,是一部會吞錢的點鈔機。起初,我和他湊了10張百元鈔,放進去,結(jié)果點出來,得9張。我們試了好幾次,結(jié)果都一樣。后來我們覺得放百元鈔太傷,就換上十元鈔、一元鈔,結(jié)果點鈔機照吞不誤。整個過程,A都在喃喃自語:“這是我嗎?這不是我啊。這是我的怪物,不是我。真不是我。這是我嗎?”
朋友B,是一個積木堡壘。日夜小丑施法后,B的頭上像下雨一樣,掉落許多積木塊。說是積木塊,但比通常的積木塊更小。B當時嚇一跳,連忙護住腦袋。而積木塊沒有砸到他的頭,只是在他四周,漸漸砌起一堵墻。墻越砌越高,直到阻隔我倆之間的視線,還不停下,最后在頂端合攏,成為愛斯基摩人式的冰屋。我看不見他,叫他:“喂,還好嗎?還在嗎?喂喂……”沒回應。我又叫幾聲,他才不耐煩地回答:“你走吧。我好得很。”
朋友C,是一條透明女性內(nèi)褲。它甫一出現(xiàn),就跑過來粘上了我的胯下。朋友C是男人,他看著透明內(nèi)褲,又看看我。我看著他。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
我的耐性快耗盡。我問日夜小丑:“怪物呢?”
小丑像安撫我似的,說:“其實怪物不一定都很怪?一般人的心里,就是一般的怪物。如果你找到特別的人,說不定就有特別的怪物!”
我想了一下,然后投降說:“我身邊甚少特別人啊。我所知道的特別的人,都死了。”
“比如?”
“比如耶穌,釋迦牟尼,海明威,李白……”
日夜小丑直搖頭,說:“你所認為的這些人都是歷史,并非他們本人,不能算數(shù)。”
“但是如果能看見他們的心中怪物,就太有趣了。”
小丑還是搖頭:“見到你也理解不了。再說,你就是見不到。”
“你見過么?”
“沒有沒有。哪能呢?”小丑說罷,沉吟一陣,若有所思,說,“不過我見過有一些怪物,是真的奇怪。比如這個世界,乃至這個宇宙,很有可能只是某人的心中怪物。我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是這樣,那個人的心也太大了吧?”
“既大又不大。宇宙可以容納心,心同樣可以容納宇宙。”
“這太虛無了。”
“多用想象力總是好的,”小丑笑了,“你敢想象嗎?如果這世界有心,那么,你,人類,就是世界的心中怪物。”
我搖頭:“我怎會知道呢?”小丑將話題引入深奧的區(qū)域,我要拉回來。
我想起我見過的所有怪物,于是問小丑:“其實怪物,能不能說是人心中的病,或是某種缺陷?”
小丑一臉狐疑:“怎能這樣想呢?”他接著解釋說,“不要這樣想。你不能用后來的東西,解釋前面的東西。即使為了理解上的方便,也不要這樣做。這樣說吧,怪物是和人一起出現(xiàn)、一起存在的。在疾病和缺陷被定義之前,已經(jīng)有了怪物。所以,怪物就是樂物。人天生有怪物,但人天生不一定有病。”
我似懂非懂。但我還是冥冥中覺得,怪物就是心的某種缺失。缺失導致疾病或丑惡。如果像小丑說的,每個人都有心中怪物。那么,所謂人,就始終是缺失的存在。
在我這樣想后,心中又有另一種聲音,自我批評說:不是這樣吧!完美的人我們都沒有見過,卻就魯莽地將人定義為缺失。說到底,我們根本不知道完美(或者說“完人”)是什么意思,我們又怎能知道缺失是什么意思呢?
我對小丑說:“我還想再試一次。”
這次我不再去試那些泛泛之交,而是認真找了個熟悉的朋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