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講的題目是：《學做一個人》。要做一個整個的人，別做一個不完全、命分式的人。中國雖然有四萬萬人，試問有幾個是整個的人？諸君試想一想：“我自己是不是一個整個的人？”

《抱樸子》②上有幾句話：“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又次之；不生為下�！�

但是何種人算不是整個的人呢？依我看來，約有五種：

（一）殘廢的——他的身體有了缺欠，他當然不能算是整個的人。

（二）依靠他人的——他的生活不是獨立的；他的生活只能算是他人生活的一部分。

（三）為他人當做工具用的——這種人的性命，為他人所支配，沒有自己獨立的人格。

（四）被他人買賣的——被販賣人口所販賣的人，就是豬仔；或是受金錢的賄賂，賣身的議員就是代表者。

（五）一身兼管數(shù)事的——人的一分精神只能專做一件事業(yè)，一個人兼了十幾個差使，精神難以兼顧，他的事業(yè)即難以成功，結果是只拿錢不做事。

我希望諸君至少要作一個人；至多也只作一個人，一個整個的人。作一個整個的人，有三種要素：

（一）要有健康的身體——身體好，我們可以在物質的環(huán)境里站個穩(wěn)固。諸君，要作一個八十歲的青年，可以擔負很重的責任，別作一個十八歲的老翁。

（二）要有獨立的思想——要能虛心，要思想透徹，有判斷是非的能力。

（三）要有獨立的職業(yè)——要有獨立的職業(yè)，為的是要生利。生利的人，自然可以得到社會的報酬。

我覺得中學生有一個大問題，即是“擇業(yè)問題”。我以為擇業(yè)時要根據個人的才干和興趣。作事要有快樂，所以我們要根據個人的興趣來擇業(yè)。但是我們若要作事成功，我們必要有那樣的才干。

我曾作了一首白話詩，說人要有獨立的職業(yè)：

滴自己汗；吃自己的飯。

自己的事，自己干。

靠人，靠天，靠祖先，都不算好漢。

現(xiàn)在我們專講“學”和“作”二個字，要一面學，一面作�！皩W”和“作”要連起來。英語Learn by doing③，也就是這個意思。我們要應用學理來指導生活，同時再以生活來印證學理。

將來諸君有的升學，有的就職業(yè)，但是為學的方法全要研究。學農的人要有科學的腦筋和農夫的手；學工的人，也要有科學的腦筋和工人的手。這樣他才可以學得好。

我希望到會的個人，是四萬萬人中的一個人。諸君還要時常想：

中國有幾個整個的人？

我是不是一個整個的人？

〔注釋〕

①本篇系陶行知1925年底在南開學校的演講詞。原載1926年2月28日《生活周刊》第1卷第19期。

②《抱樸子》是一部談“神仙方藥”和“養(yǎng)生延年”的書。東晉葛洪著。葛洪（284—364），字稚川，號抱樸子，丹陽句容人。

③Learn by doing 意為“在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