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霸從來沒有這么認真地觀察一個人的神情，他的眼睛幾乎無法從她的臉龐移開，當她流淚時，他竟然感到憐惜，他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想去為她拭淚的沖動。當獄霸離開陳曉芳的宮殿時，他感到內心深處有一種奇妙的萌動。此后他幾乎無法寧心安神，陳曉芳的面龐總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每每當他回過神來，他才發(fā)覺自己又在想她。這是一種欲念，或者是誘惑，但卻是罕見的溫和。

　　獄霸越來越想去見她，甚至渴望靠近她，但好幾次獄霸裝作不經意地在后宮中偶遇她，陳曉芳卻總是迅速地移開目光，她的全身緊繃著，她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這深深地刺傷了獄霸。他只希望能夠表達他的好意，但陳曉芳卻不容分說地用沉默強硬地拒絕了他。他們兩個人就像是兩座城池，都有著高高的城墻，只是獄霸是在看著陳曉芳，而陳曉芳卻背過身去，可如果陳曉芳不先打開她的城門，獄霸是無法打開自己的城門的。他的性格注定了他是無計可施的，除了等待。這種等待會是漫長的，常常是絕望的，因為一個人也許一生都不會回過身來，就陳曉芳來說，時間又是那么少，他們之間的成見又是那么深，或許連生死都跨越不了。

　　獄霸卻只有等待著。她讓他的身體都變得燥熱，他開始夜夜宿在不同的嬪妃的宮中。但他的心在深夜里卻感到很失落，因為在他枕側的這些百媚千嬌的女子，她們只是一具身體而已，她們是誰并不重要，而獄霸渴望的只有陳曉芳的眼睛，他只想和她說說話。

　　當獄霸在他的寢殿里看見陳曉芳時，他被一陣驚喜沖倒，他馬上就要笑容滿面地迎上去，但沒走兩步，他的心立刻又被冰凍住。陳曉芳看到他時的眼神是驚慌的，她立即就要挪動她那殘廢的腿腳離開，他這才看見她手里的書卷，原來她感興趣的只是他的書籍而已。獄霸狠狠地嘲笑自己，沒有再去看她一眼。

　　可令他氣惱的是，當他再次在寢殿里看見她時，他還是感到了喜悅，而后他幾乎一散朝就回寢殿，將批閱奏章、商議政事都改到寢殿進行，只是為了多和她相處一些時間。雖然他們幾乎從不說話，但獄霸依然留戀這樣的時間，她就在他的宮殿里，他一抬眼就能看見。當他發(fā)覺她冷的時候，他讓宮人將他的貂毛大衣給她蓋上；他讓宮人每天給她準備熱茶湯，在她身邊隨時候著，因為他發(fā)現(xiàn)她看書時有伸手去拿湯碗的習慣；他命人給她特制了坐墊，這樣她坐著就能更加舒服，她是那么愛看書，一整天地手不釋卷。陳曉芳的目光有時候會望過來，獄霸總是低著頭看奏章，沒有去觸碰這些目光。

　　陳曉芳漸漸地能感受到獄霸對她的關懷，只是獄霸表達的方式令人無法很快地覺察出來。他從來不同親切的言語和神色去表達，相反，他還總是表現(xiàn)得相當冷酷，讓接受了他的好意的人還心存懷疑。陳曉芳也一度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認定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但她漸漸地能體會到他那不動聲色下的關切。她是在他的宮殿里啊，而王宮，是一個多么見高踩底的地方，她卻受到了無微不至的呵護和照料。雖然獄霸一次也沒有給她蓋例毛毯、喂過湯藥，但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旨意，否則一滴水也不會流進她的嘴里。他對她的關切，或許是來自她所看見他對宮人的幾句低語，或許是來自更多她看不見的地方。這個人，是如此不愿意使人看見自己施恩。

　　一日朝臣在寢殿議事退去后，陳曉芳竟然走到獄霸面前對他試探著說了自己的看法。陳曉芳在有門弟子中以通典籍、善詩文、長于音律著稱，獄霸沒想到她還通于政事，于是很認真地聽取了。陳曉芳對他會認真考慮她的意見的做法也是意外的，他第一次看見了她的笑容。陳曉芳的笑是低低的淺笑，在她笑之前，她會微微抬首，她的目光一定會注視著獄霸的眼睛，獄霸可以看到那發(fā)自內心的真誠，從眼里透出來的溫柔，漾到了一點在嘴角邊，目光輕輕地掃過，又垂下去，微微地低首，抿嘴，像是要掩藏起這笑意，不讓人看到太多。

　　他們漸漸地親近起來，陳曉芳和他交談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語氣也越來越溫和，他也能時常能看見她的笑容。她是一個如此溫柔如水的女子，她說話的聲音如同低聲吟唱般縈繞進他的耳里，她的纖纖素手，無論在做什么都仿佛在撫琴弄瑟，優(yōu)雅中自有悠閑。他說話的時候她會注視著他的眼睛，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唇邊總是帶著笑意的，因為她一旦發(fā)覺，她素凈的臉上就要微微泛紅，獄霸就捕捉不到她的目光了，她就要逃開了。

　　獄霸一把抓住她的手，問她去哪里。

　　陳曉芳回首看見自己被獄霸抓住的手，臉更紅上了幾分，低聲說：“王上，授受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