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繁華的1號道口到只能見著鬼的6號道口，田一感受到了切實的幸福。在這沒人沒車沒牲畜的小小地皮上，我卻想到了許三多從鋼七連到紅三連五班的模樣，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心里面鼓勵自己，夢想著我可以像許三多一樣在孤寂的時光里升華自我。于是我在X光機旁邊讀書，楚二給我指了指腦袋上方的監(jiān)控；在凄冷的過道里百無聊賴的跑步，楚二又說不合規(guī)矩要罰款；后來百無聊賴的我就剩站在風(fēng)里放聲唱著“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看著一團(tuán)團(tuán)白汽從嘴巴里冒出來獨自興奮，整個過道里回蕩著我的歌聲，楚二一步一踉蹌披著大衣跑出來跟我說換班的人們還要休息；最后的場景里，我終于手里拿著電門鑰匙，安靜地坐在過道門口的臺階上，看著狗子開著拖鞋一樣的皮卡慢慢地由遠(yuǎn)及近再由近到遠(yuǎn)，狗子總是不開心，拉著老長的臉一言不發(fā)地按喇叭，卸下自己要運送的東西再一言不發(fā)地拉著臉離開。有時候感覺狗子就像一個來自秋天草原里的天使，讓我們聽聽除了X光機的嗡嗡聲、穿過鐵絲網(wǎng)的凄厲風(fēng)聲以外的其他聲音，告訴我們我們還活著，我們還需要吃飯，然后告訴我這種抽煙、扯皮、用流量撐著看《三生三世》的生活里少些什么，我看著斜上方45度角朝著夕陽飛去的飛機難過到變形。楚二也曾如我般傷感，望著載著各色人種的飛機滿臉憂郁地說想回到五年前，如若可以打死他都不選擇來這里，我問他為什么不現(xiàn)在離開，楚二自嘆年歲已高，已到了做甚事都不成的年紀(jì)。楚二的回答讓我想到了《團(tuán)長》里面死啦死啦借英國鬼和中國鬼說的那兩句話：英國鬼死于狹隘和傲慢，中國鬼死于聽天由命和漫不經(jīng)心。

　　我在心里默默唱了半個月的《聽媽媽講那例去的事》之后，6號道口迎來了一場伴著狂風(fēng)的大雪，凄厲的風(fēng)、狂暴的雪里看著拿著掃把罵到唾沫橫飛的張和撅著屁股給除雪車拍寫真的楚二，鼻涕橫流的我突然想起了老柴的《悲愴》，這首在通往機場的地鐵上單曲循環(huán)了無數(shù)遍的奏鳴曲，在孤寂的機場歲月里所給予我的力量，囊括了新奇、澎湃和在此我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楚二拍照的滿腔熱情讓我感覺悲傷，悲傷得坐在休息室里擠不下一滴眼淚，好像人們每一段經(jīng)歷的終結(jié)都需要這么個情緒來做ending一樣。

　　離開的那天早上太陽已經(jīng)高高地掛在天上，天還是很冷，但雪已開始融化，鐵絲網(wǎng)外的草地上已能依稀看出草的模樣，雪水順著屋脊淌下、砸在鐵絲網(wǎng)旁邊的地面上。車子就停在陰冷的通道里，對班同期的孩子見我抱著鋪蓋卷上了車，滿臉疑問不停地給我使著眼色，我微笑，揮手，隔著車窗玻璃對他說了句

　　“拜拜”。

　　紅黑相間的跑步裝把潘星裝點的穩(wěn)重又不失活力，這個為半馬做準(zhǔn)備的階段訓(xùn)練快要收尾了，從健身房的舉鐵到當(dāng)下的室外跑，他要填補自己運動生活的另一項空白。風(fēng)漸起，雨水跟著落下，夜跑伴著春雨，心田滌蕩過小曲。路人紛紛擎?zhèn)銖纳磉呥^，潘星舒展著內(nèi)心擺動大長腿，以沖刺跑的狀態(tài)來了段即興秀。一個月后的半馬已然胸有成竹。

　　跑完十公里回到住處，合租的室友時常出差，這個屋子有一半時間是他一個人住。洗完澡回到房間，書桌靠著的墻上掛著半墻照片，攝影愛好者的DIY展臺，人物，風(fēng)景還有心情都可以拍攝成照。這一面墻上的照片時有更替，掛上更滿意的，撤下不再中意的，展出的總是最愛的。書桌上擺著的是柏楊的《中國人史綱》，最近他喜歡讀史，而且他喜歡讀紙質(zhì)書，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和隨處可做的筆記是不可替代的用戶體驗，這個雨夜尤顯得愜意。書桌左邊高高疊起一摞，是注冊會計師考試用書，從去年開始潘星就開始了注冊會計師的考試準(zhǔn)備工作，五年時間要考過六門，聽上去也不是太難的事，恐怖的反而是時間太長，多少人倒在了備考拖沓的生活蹂躪里。

　　周五的辦公在緊密的鍵盤聲中進(jìn)行著，因為是月底，財務(wù)工作的繁忙期沒有周末綜合征這一說。偏偏這個時候公司還要進(jìn)行財務(wù)改革，上午開了兩個小時會，耽誤了不少工作時間，對于公司來說會不管開了多久，手頭的工作還是要按時完成，完不成就要加班完成。加班到九點，潘星起身伸了個懶腰，可以回家了。扭頭看到正在對報表的小白，這個剛來公司一個月的實習(xí)生，一會看看手頭的資料，一會看看電腦，這會看著起身要下班的潘星，眼里滿是慌張和不知所措。潘星提上手的包又放了下來，放任一個小白面對一堆報表慌張下去，他于心不忍。兩個小時后小白再三道謝，她的一堆工作終于在潘星的幫助下捋順了，職場新人想著要怎么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