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輕悄悄地回到巷子外的飼養(yǎng)棚,擰亮了掛在牲口棚頂柱上的提燈,一一地給騾馬們添上了草料。
回到飼養(yǎng)室的炕頭上,又造出一支“小喇叭”來,一邊斜倚在那卷破鋪蓋上,一邊噴云吐霧起來,不一會兒,整個房間就煙騰騰的。
他放下鋪蓋卷兒,熱烀烀的,生產(chǎn)隊上不缺燒的家伙。他也睡不著。俗話說“溫飽思飲欲”、“酒色相連”,他吃肉吃飽了,喝酒也喝足了,他很想那件事,尤其想和王淑卿做那件事,簡直有點按耐不住了。
高海船,以前在高山鎮(zhèn)是個人物,用他自個編的順口溜來說,你就明白他的根底兒了。他的順口溜是這么說的:“老子高海船,有點不簡單!扛過搶,渡過江;上過朝鮮,打過美國狼;立過功,負過傷;保衛(wèi)過毛主席,保衛(wèi)過檔中央。”這人確實為解放全中國、保家衛(wèi)國做過貢獻,五六年復員后,擔任了高山鎮(zhèn)村檔支部書.記,一直干到六四年“四清”時被開除檔籍。高海船不管干什么,有能力,也有魄力,也有號召力,在部隊上是排長,在村子里是支書,工作是出色的,上級下級都稱道。但這人卻有兩大要命的缺陷:看見酒拉不動腿兒,看見漂亮女人更拉不動腿兒!打濟南時,碰到一烀豬頭肉的鋪子,鋪主早不知哪兒去了,他把沖鋒搶往桌上一扔,抓過兩塊豬頭肉,倒上一碗老白干,三下五除二,連豬頭肉帶白酒造個一干二凈,借著酒勁兒,連送兩個炸藥包,最后還活捉王耀武一個班的士兵。抗美援朝時,他的左手食指受了傷少了兩截子,女護士給他換藥時,他竟把人家抱起來到處亂摸,為這事他受了個大處分。高海船在隊伍上立了一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受過兩個大處分,復員也與處分有關(guān),要不論他的能力是不應該復員的。
復員后,被選為村里的支部書.記,工作上敢說敢干,同樣生活上更是敢喝敢造,誰家有客有事都叫上他,小酒一喝,滿街亂串,誰家有個漂亮媳婦、姑娘啥的,他咋也能找個理由去接觸人家,人家家里沒別人時他就動手,有多少女子被他污辱,又有多少被他長期霸占!村里的男人們在一起時,他們就議論他,他們說:“咱是撐死了眼珠子,餓死了乂頭子;海船那小子是眼珠子也撐流了,乂頭子也吃得飽刺刺的!”“四清”那年,他被人證物證地因“作風不好”開除了檔籍,擼了村支書。
高海船是二等乙殘廢,這個是永遠也擼不了的,按季度領(lǐng)殘廢補足金。手里有兩個錢,不知姓啥了,依舊是這門子進去那門子出來的,硬生生地將老婆氣得在“四人幫”倒臺那年喝“敵敵畏”駕鶴西去,剩下三個兒子加上他四條光棍過日子。當年秋天,打早班去大北山挑花生,他起得早,走到半路上碰上村革委會主任的兒子開翻了拖拉機被壓在拖拉機頭下,他插上大木杠子,往上掀一下子,主任那寶貝兒子喘幾口氣兒,一直堅持到有人來了,才將主任公子救出來,因而高海船從此就在生產(chǎn)隊飼養(yǎng)棚里喂牲口了,免去了上山下地的風吹日曬、霜打雨淋,也更讓他有充分地時間去鉆那些漂亮又風流的娘們的門子了。
他對王淑卿不比村里那些風騷娘們。王淑卿從不向他要啥,兩家的自留地、自留園又挨著膀兒,他就順手幫她把地里的活兒干了,一直到現(xiàn)在他也幫著小國干這些地里、園里的營生,要不小國也不會拿他當自己人對待,更不會叫他來吃那不是自家狗的狗肉了。海船也明白,雖然小國二十出頭了,他并不知他和他媽這近二十年的風流事兒,只是感激他對他們家的幫助罷了。
一氣兒折騰到快天亮時,海船才迷迷糊糊地半醒半睡過去,心想著趕明兒等小國上山了,一定去那深深的巷兒去找王淑卿那美人兒快樂快樂去。
第二天上午后半晌兒,海船從深巷兒中.出來后,到供銷社去買咸鹽了。人兒精精神神的,想想與那美人銷魂的滋味兒,真是欲死欲仙啊。媽媽的,俺問了她多少遍了,讓她跟俺過,她老是嫌俺大她七歲八歲的,真是這樣嗎?啐!媽媽的,還不是嫌俺家里四條棍?
在供銷社里,海船聽供銷社里的“人參”經(jīng)理余京講下一步國家就要平反冤假錯案了,該摘帽的摘帽,該平反的平反,該恢復檔籍的恢復檔籍,尤其是五七年打右派、六四年“四清”和文化大革.命中造成的冤假錯案要堅決平反。這余京經(jīng)理因為渾身刮不下二兩肉,跟麻桿似地,被村革委會主任叫著“人參”,這稱號就這么傳著叫開了。最后,“人參”還特意告訴海船說:“像你這種情況,運動中告你的人也不在了,希望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