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忽然滲出來，沿著太陽澩落在枕頭上，我總這樣愛流淚。
你說什么叫回不去的時光呢？
比如小時候爸爸給我捉的小鴿子掙脫毛線跑了，但是不會飛，它只好拖著那根毛線跑來跑去，最后纏在了草叢里動彈不得，晌午時刻被毒太陽曬死了。
我哭了好久。
比如小時候我在池塘里捉了好多小蝌蚪，因為想要親眼看看蝌蚪是怎樣變成青蛙的，但是我媽不同意，一股腦都給我倒了，我跑去看時，它們已經(jīng)被曬干了。
我哭了好久。
比如小時候六一兒童節(jié)得了一個小獎狀，還順便送了一個新本子。我為了盡快能用那個新本子寫作業(yè)，喪心病狂地大半夜趴在被窩里寫字。
我可真聰明。
比如小時候總愛在大中午惡作劇，趁我媽午休時，自己捏著鼻子在家門口喊道:“你家小妹在家么？”然后我媽出門回應時，發(fā)現(xiàn)是我自己。
我可真聰明。
如今這些事情回憶起來，傻的傻，笨的笨，但終究是回不去的時光。
但我媽愛講，在外面讀書以來很少回家，一回家我媽就會刨出小時候的事情講來講去，我有時厭煩，這都多少遍了，怎么就講不煩呢？
因為那些時光里啊，藏的都是父母可以掌控的愛。如何是掌控的愛？那時的你，天真快樂，心思簡單，喜歡就喊著我要，厭棄就扔掉，父母總是可以一眼看穿你的愛恨喜怒。
他們是多么開心啊。
如今，我們的心事與父母已遠隔了好幾座山。其實在那些父母不斷說著的故事里，藏的都是那個可愛的你呀。
3
03年的時候，外公因為腦出血導致半身不遂，神智也開始不清楚，需要時刻有人照顧著。外公過一段時間就會住到我家來，記憶里，那段時間媽媽是最累的。
我們總說老人怕寂寞，生了病的老人其實更甚。
晚上，通常我媽會跟我在隔壁房間睡覺，但我外公總是吵鬧，一直擾人，我媽總不得休息。
我媽剛走進房間要睡覺時，外公就會喊她，好像是很著急的事情，但我媽走過去問時，我外公又不說話，要下床又不下床。一晚上幾乎會折騰好幾回，我媽總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兩個房間來回奔波。
直至有一次，我媽生氣，眼淚都要涌出來，“爸爸，你究竟要干嘛�。磕阕尣蛔屛宜X�。�”
說實話，那會兒外公老年癡呆已經(jīng)很嚴重了，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正總是要見到人才好，不愿意一個人睡覺。
我媽搬著自己的枕頭和被子，放在外公床的外側(cè)，躺好之后說:“爸爸，我現(xiàn)在就躺在床邊，你別動了，你一動我就掉下去了。”
后來我媽講:我真的躺下以后，你外公就再也沒有動過，他還伸出胳膊，摟著我的肩，一直往里護著，怕我掉下去。他那時都已經(jīng)神智不清了，他還記得護著我。就那樣抱著我，整整一晚上。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現(xiàn)在住在哪里，不記得很多很多，可他還記得要保護我。
講起從前的故事，眼淚總是不期而至。
如今已過很多年，我從媽媽嘴里聽到最多的，就是那個擁抱。